正文 余劲--一往情深深几许

正文 余劲--一往情深深几许

“白家垮了,你知道么?”秦卿在电话里说。

全国都在大刀阔斧地拍完苍蝇打老虎,终于打到白家头上了。据说是有仇家对白家觊觎已久,前不久刚好趁着出了什么事情把二叔给牵扯进去了,二叔又把整个白家给连累了。

白茶此时身在魔都,从写字楼出来站在公司楼下。上海的夏天闷热无比,不是说在古力井盖上面打个鸡蛋都能熟了么?热得人的眼睛都出汗了。白茶挂断电话,人们都说白家的气数将尽,老爷子从政这几十年树敌太多,几个叔叔资质平平,虽说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但白家如今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本来她不信,可是到现在,不信也得信了。

白家垮了。

连爷爷这个隐退的老干部都被客客气气的带走喝茶,四个叔叔名下的资产全部被冻结查封。因为她不在北京,和白家的家族企业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往来,所以暂时查不到她的头上。没了哥哥,没了爸爸,没了妈妈之后,她连名义上的家也没了。

白茶请了假从上海飞往北京,飞机起飞,离地面越来越远。地面上的高楼越发的像是小小的积木,玻璃幕墙冷冷的反射着外面的一切。上海被人称为魔都,好像是被什么外国人给叫开的。白茶也觉得上海有魔力,上海是有着有效期的遗忘药水,让她可以暂时找个地方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能忘一时是一时。

关于北京帝都的称呼,白茶也觉得很对。威严、专制、说一不二,不止是前朝的皇帝,还有从前的白家。她来到上海之后,一年只飞北京一次,腊月二十九回去,大年三十全家一块吃一顿年夜饭,初一给几个小侄子侄女分发压岁钱,初二就回上海。回家过年是白家人必须要遵循的规矩,对于白茶而言只是一种仪式罢了。家里除了老爷子之外所有人对她都是生疏客气。她是白家孙辈唯一的女孩,曾经最得老爷子的宠。整个白家,只有老爷子一个人真正记着她。

下了飞机,白茶犹豫了一下,给郑若竹打电话,铃声响了一阵,无人接听。她又给秦卿打过去,过了一会秦卿开了一辆车到机场来接她。把行李提到后备箱的时候,白茶感到有人在看她,回过头去的时候,人群行色匆匆,并没有看到谁。有个身影倒是从她的视线远处闪过,那么熟悉,她疑心自己眼花了,关上后备箱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你回来也没什么用啊,我给你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明天看报纸的时候受不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整个白家都没人跟你吱一声,你还傻不拉几的回来干什么,自投罗网?”秦卿一边开着车一边念叨她。

“没事儿,我就是想回来了。”进出北京的车辆很多,前面的四个圈车牌上面是个“蒙”字,再往前的旅游大巴还有“鲁”字,再再往前……白茶辨认车牌的思路被秦卿打断,迷迷糊糊的回了秦卿一句。她想起了同事在KTV唱歌时候声嘶力竭吼着的一句歌词:这城市那么空,这回忆那么凶。回忆如潮水源源不断涌进她的脑海,自从飞机落地之后,她就没有停止过回忆往昔。如果说魔都是让她暂时以往乞求片刻安宁的温巢,那么帝都绝对是她酣眠时候的一泼冰水,把她重新拉进那血淋淋的现实。

“唉,你这几年也不容易,跟家里置气,放着给你铺好的路不走,非要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上海去,还硬是在五百强里面拼出了一席之地,一点儿也没靠他们……牛。”秦卿冲她翘了翘大拇指,“哎,我说,你去哪儿啊?”

去哪儿?白茶一愣,自己这么急急忙忙赶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好像白家出的这事儿就是一种召唤,她脑子里面什么也没了,就只有来北京这一件事儿。她这些年的确挺作的,所有的有关白家的东西能避则避,以前的朋友现在还联系着的只剩下一个秦卿,在白家没有和她亲近的人,和郑家的联系也只剩下郑若竹了。

白茶笑容中带了一点苦苦的味道:“你随便找一地儿把我放下得了,去忙你的就成,我有地方去。”

“嘿,我说你可别死鸭子嘴硬啊。”秦卿一打方向盘变了车道,“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这两年过得跟禁了欲似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你先住我那儿吧,我还真有事儿得出去一趟,等我晚上回来咱们再一块儿想想办法。”

白茶没有说话,默认了她的决定。到了秦卿的公寓,秦卿开了门找了一套钥匙给她,又交代了一些东西的具体位置,突然叹气道:“小白茶儿,你是当年咱们大院儿公认的最有出息的孩子,怎么现在……叫人怪心疼的。”

白茶把行李箱拖进了客房,也没心情收拾,拿着秦卿的备用钥匙下了楼。给郑若竹打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她干脆打车到了郑若竹的公司。

前台小妹彬彬有礼却又是笑里藏刀,说郑总不在,如果白茶有预约的话可以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她们会和郑若竹的秘书确认一下再联系她。

白茶摆了摆手,从郑若竹的公司出来。站在郑若竹的公司楼下,白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刚刚来的时候,司机经过了白家大院,她硬是没让司机停下。白家大院的大门紧闭,凭空生出一种萧条之感,野草疯长,昔日的风光不再,她也不再是从前的白茶。

身后有人说话:“你怎么在这里?”

白茶回头,看到顾亦恒眉头深皱的脸,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在记忆里,他的样子没有多少变化,多添的几分稳重,更能引发女人的爱慕。在记忆里,从没见他穿过西装,对一切事物都是一副看着不爽吊儿郎当的样。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顾亦恒,黑色西装剪裁得体,藏蓝色领带搭配的恰到好处。果然,他也不是她记忆中的他了。

“我来找我哥。”白茶小声说。

“你哥不在,你在这儿等我一下。”顾亦恒说。

白茶本来是可以选择在顾亦恒转身的时候离开的,可是她的脚就像是定在了原地一样,看着顾亦恒走进楼内,对着前台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回来拉着她的手往地下停车场走过去。他的座驾是宾利,飞扬的线条还残存着他骨子里的桀骜。白茶几乎是半强迫地被他拽上了副驾驶座。顾亦恒的脸色并不好看,一言不发的发动汽车,淡淡瞥了一眼白茶:“把安全带系上。”

在车库出口处,顾亦恒故意刹了一下车。白茶还在慢吞吞地扯着安全带往下拉,身体习惯性的往前一撞,让她回过了神。顾亦恒侧过来身子,替她把安全带系好,他的脸近在咫尺,她连呼吸都不敢了。

顾亦恒伸手抚着白茶的脸,她走的太急,衣服还是一身的OL风,脸上还画着精致的淡妆:“因为白家回来的?”

白茶一阵颤栗,他比记忆里似乎还多出来几分危险。她曾经旁敲侧击地向郑若竹打听过他的消息。谁能想到,当时差点被赶尽杀绝的落魄的顾家小公子会去做白手套的生意,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像模像样的上市公司。现在,钱是他顾亦恒最不缺的东西,他还在郑若竹的公司参了股。

郑若竹还提起过,顾亦恒当初跟着老大杜宽去了金三角,差一点没活着回来。但回来之后一切一下都变了,黑白灰三个道上的人谁都不敢再惹他。白茶知道,郑若竹是在暗示她,别去招惹姓顾的了。以前咱们是瞧不起,现在咱们是惹不起了。老爷子也曾经说过,谁都行,哪怕是一个乡下小子,只要对她好有上进心也认了,就是顾亦恒不行。

顾亦恒的手放回了方向盘上,把车开上了高架。他开车向来很野,当初他骑着机车载她,她戴着他的头盔坐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腰,风从身边呼啸而过,裙子被风吹得鼓鼓的,她疑心自己下一秒就要掉下去。顾亦恒在前面欢快地吹着口哨,突然开口开始喊:“白茶,我爱你!”她羞涩地把头埋低,不答话。“抱紧啊。”顾亦恒好心提醒,却把机车撒欢似的开得更快了。

顾亦恒带着她绕着北京城兜了一圈的风,等到停下的时候,白茶发现是秦卿的家。她转过头去看他,顾亦恒道:“打扰人家不好,去把行李拿下来,我在这儿等你。”

白茶没动,看着他:“你跟踪我?”

“你们白家一家是不是都把你这小孙女想得太有魅力了?”顾亦恒冷笑,“郑若竹还提防着不让我见你——要是我真想见你,他们还能拦得下?凭我现在的身份,有多少女人趋之若鹜,还会在乎当初那多宠到一颗真心全给了她还死活不满足的小白茶花?”

顾亦恒伸手一按,“吧嗒”一声安全带弹了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当初的一颗真心全被某个小白眼儿狼给糟蹋了,我还真想知道她还能不能再遇上一个像我这么傻的。小白茶儿,这两年你也挺不容易的,你不知道我在看店你一个人偷偷在酒店卫生间哭的照片时候的那心疼劲儿。哎,你说,你那些叔叔明明知道我那么恨他们,还敢对我一口一个‘顾总’,不就是觉得我对他们的小白茶儿余情未了嘛!”

顾亦恒替她开了车门:“去吧,别叫我等太久。”

白茶下车,拿出秦卿给她的钥匙开门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在井里捞人不容易,落井下石很简单。他既然觉得她是为了白家回来,就一定会用白家来拿她。是他们白家对不住他,她也不怪老爷子,她和顾亦恒之间是有缘无分,当初顾家是墙倒众人推,老爷子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了。后来她哭着求情,老爷子那边也算是松动了。爸爸妈妈相继出事了之后,她与白家再很少联系,反倒觉得自己理解了老爷子。站在那样的位置上,老爷子的无奈要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白茶给秦卿留下一张纸条,用秦卿给她的钥匙压着。她把行李箱带了下来,顾亦恒下车帮她放好之后打开后车门便把她推了进去。他压在她的身上,自顾自吻了下来。

“你放开我!”白茶挣扎。她穿的是白衬衣和黑色短裙,衬衣被顾亦恒野蛮扯开,一排扣子一个接一个掉了下来,她的短裙被顾亦恒推到了腰际,白茶认命地闭上眼睛。如果说这是她欠他的,那么今天就让她还了吧。顾亦恒放开她,自己回了驾驶座发动汽车,白茶躺在后座,抓着顾亦恒刚刚脱下扔给她的衣服小声呜咽。

被顾亦恒用西装外套包着横抱着进入公寓,她怕被人看到,紧紧贴在顾亦恒身上。顾亦恒的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刷了卡。

电梯是直接入户的,顾亦恒进门之后便把她甩在了客厅的大沙发上:“去洗洗。”

顾亦恒出门不知做什么去了,白茶赤脚走进浴室,在花洒下面哭泣。水打到脸上把泪水冲走,她不哭了。洗手台旁边有浴袍和一次性拖鞋,她穿着顾亦恒的浴袍走出来,顾亦恒不在客厅。主卧的门开着,她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她朝自己的行李箱走去。行李箱被打开了,她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在地毯上散落一地。她因为经常要去外地出差,所以会提前准备一个行李箱,里面装上换洗的衣服和各类证件。

她蹲下去把东西一件一件的收回行李箱,她的钱包也在旁边,也被打开了,露出了里面她和顾亦恒的合照,两张年轻活力的脸,笑得都是欢欢喜喜。这个钱包,还是当初顾亦恒送她的。某个一线的品牌,她一眼便看中了,只是舍不得花钱买,他买来当做了她的生日礼物。这么久,这个钱包用习惯了,她的证件全部放在里面。

“洗好了?”顾亦恒端着一杯水站在卧室门口,陷入回忆的白茶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浴袍裹紧。

“这是我的衣服。”顾亦恒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嗤笑,“再说,小白茶儿,你身上我哪儿没瞧过摸过,挡什么挡?”

白茶不做声,去看那杯水。透明的玻璃杯中飘着一片柠檬,白茶猜想他一定也加入了一小块冰糖。她不爱喝白水,小时候妈妈为了哄她多喝水,就是这样在杯子里面加一片柠檬一块冰糖。渐渐的她养成了这个习惯,酸酸甜甜恰好掩盖掉了白水奇怪的味道。

她的手机响了,铃声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相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

多好的背景音乐,白茶在心里苦笑。顾亦恒喜欢听陈奕迅,追她那会儿天天对她唱陈奕迅的《等你爱我》。他唱歌跑调偏偏还自我感觉良好,她就故意在一旁发出噪音干扰他。她被打断后也不生气,伸手在她脸上捏一下,长臂一揽把她搂在怀里,鼻尖对上她的:“不许我唱,那你唱给我听。”

从回忆回神的时候,顾亦恒已经把手机递到了她的面前。她定了定神,来电显示是秦卿:“你在哪儿?”

白茶的嗓子有点发干:“我……和顾亦恒在一起。”

“白茶,你疯了!就算去求人,你也别去找他啊……你……当年的事儿你可以当没发生过,可他能吗?听话,别再跟他有什么瓜葛了……”

白茶有些尴尬地看了站在她身旁的顾亦恒一眼,顾亦恒走到她身后,抱住她的腰。白茶身体一僵,做了一个深呼吸,对着电话那边的秦卿说:“我自己有数。”

“小白茶儿,我劝你最后一句,别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他已经不是你当初的那个亦恒哥哥了,你应该比我们谁都明白……算了,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白茶挂掉电话,顾亦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想见你哥?”

白茶点点头。

“为了白家?”顾亦恒第二次问她,依旧没有等到答案。顾亦恒叹了一口气,“你的那些亲戚们一个个溜得贼快,生怕跟自己扯上半毛钱关系。也就你傻,明明不该你事儿还回来。”

“郑若竹他是明天上午的飞机,我晚上安排你见他。”顾亦恒把她手上的手机拿走,顺手关了机。“见见也好,见了之后就死心了。”

“这句话还是当初郑若竹跟我说的。”顾亦恒伸手搂住白茶坐在床上,“顾家出事儿之后,我不信你那么绝情,去求郑若竹让我见你一面,哪怕远远的看你一眼也好啊。那时候,他刚找人把我给保释出来,就对我说了这句话。我站在你们白家门口的大树底下,看着你和一个男的手挽手从车上下来,他还在你额头上亲了一口……小白茶儿,那时候咱俩还没正式分手呢,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另觅新欢了?”

白茶的头嗡嗡的,顾亦恒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回荡着:“当初是谁他妈的信誓旦旦的保证她爱我,她一定会说服家里同意的?你他妈的爱我的表现就是告我强奸罪,你他妈的爱我的表现就是毁了整个顾家,你他妈的爱我的表现就是在失去我消息的时候跟另一个男的亲亲我我?白茶,你们一家真是玷污了这个姓氏,你们姓白的真他妈的一样的脏!”

白茶垂下睫毛,有些事情白家是存了心要瞒着她,可那时候难受的人不止他顾亦恒一个:“顾亦恒,我只说一次。那个人是我哥,我亲哥白然。他那时候正巧从英国回来看我,答应我说服家里成全我们。”

白茶忘不了,白色被单掀开时她看到的白然的样子:“他死了,是我的叔叔们干的。三叔当初和顾叔叔不对脾气这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去求老爷子给顾家留一条活路,三叔和四叔就在我哥的车上做了手脚。刹车失灵,车子在公路上一下撞上护栏飞了出去。就是在你看到我的那天,本来我也应该在车上的,我想回来再找别人问问你的消息。他送我回白家,是我在他生前最后一次见到他……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顾亦恒一时愣住,伸手抱住她:“白茶……”

“顾亦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心里特委屈?可是当时你爸和你妈的确送了人家钱没差吧?我爸才叫冤呢,在中央干的好好的,就因为替你们顾家出头被发配地方去了。顾家和郑家杠上了,我妈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我爸下基层时候,正赶上泥石流,车翻了,人死了。顾亦恒,顾叔叔和顾阿姨是畏罪自杀,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事儿,我全家的命都搭上了!我每天都问自己:白茶,你他妈的怎么还有脸活着,你他妈的就是个扫把星!你该死,都是因为你……”

白茶说不下去了,顾亦恒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伸手去擦她的眼泪。白茶越哭越凶,一圈一圈打在顾亦恒的伸手。她的力气小,他身上不疼,可是感觉心里被人撕了一个大口子,她这一圈一圈全是往那道大伤口上砸,砸的不留余地。

顾亦恒低下头去,准确衔住她,她还在呜咽着,就这样被他得逞了去。白茶的浴袍松了,顾亦恒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手不受控制的探了进去。白茶哭得大脑缺氧,无意识嘤咛了一声,顾亦恒大手一挥,浴袍呈抛物线状飞了出去……

他们曾经在外地的旅馆里面共处一室,白茶半夜跑到了他的床上。血气方刚的年纪,他的手也没有规规矩矩,可是还是忍住了,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她是他的小白茶,他捧在手心里面的小白茶,他珍惜她。可谁都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白家就带了警察守在门口。原来他就是个引子,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对付顾家……

白家最后还是撤诉了,那个时候的顾家已经倒下。他从此一无所有,连他最爱的小白茶都失去了。他跟着杜宽去了金三角,逞凶斗狠,无所畏惧,愈发得到杜宽器重。他以为时间会让自己忘了她,可是被人追杀,汽车从盘山公路飞了出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里只有白茶。

他的白茶,他狠心的小白茶。

他的命硬,阎王爷不敢要,从鬼门关遛了一遭回国之后,他愈发疯狂地想着她。他知道她在上海,他让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向他报告她的情况。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去上海,他也不敢去找她,过去那些血淋淋的伤疤他不想再揭一遍。他只知道自己疯了,只找和她眉眼相似的女人在床上颠鸾倒凤,他一遍一遍叫着白茶的名字。第二天醒来,从床头取出一沓钱数也不数扔在女人身上说一句滚。

他想她。梦里面的他回到校园时代,他的小白茶穿着白裙子越走越远。半夜时分他叫着她的名字醒来,烦躁地站在窗前吹风点上一支烟。

他恨她……

顾亦恒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白茶,她的气息平稳,是真的累坏了。顾亦恒伸手抱住她,从此以后,她是他的,再也别想离开。

第二天晚上,白茶见到了郑若竹。

“白茶?”坐在包厢里搂着公主唱歌的郑若竹惊讶起身,带门外站着的白茶走到走廊。“你怎么来了?”

包厢里面的人是生意伙伴,原本想着打趣两句,被郑若竹一记寒光扫过去,只好讪讪一笑,搂过身边的公主唱起下一首歌。

“我……”白茶低头。是啊,她来北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亦恒原本站在走廊外的大厅,此刻走到了白茶身后。郑若竹很好的掩饰了眼中的惊诧,对顾亦恒笑道:“七哥不够意思,我妹妹来找我,不提前知会我一声。这里乌烟瘴气的,哪是她来的地儿?”

顾亦恒只是看着白茶:“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白茶点点头。

顾亦恒走后,郑若竹带着白茶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给她叫了一份套餐,自己则要了一杯咖啡。晚上十点,快餐店里除了他们再难见到别的顾客,店员趴在柜台偷懒。郑若竹叹了口气:“你还是遇着他了。”

白茶喝着果汁,喝了半杯后终于开口:“不遇着他,我还真不知道原来那段时间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儿。”

“白茶,你不欠他什么。”郑若竹伸手,想给她抿抿头发,最终还是转而端起了咖啡。“当初他们瞒着你,也是为你好。”

“恩。”白茶把掉下的一缕头发抿至耳后,把汉堡的包装打开,一口一口咬着吃。

郑若竹口味一向挑剔,快餐店的咖啡只被他沾了一口便放下了。他看着白茶:“白家的事你插不上手,你也没法救白老爷子。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白茶吃汉堡的动作停了一下:“白家垮了。”

郑若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所以呢?你要回到顾亦恒的身边?”

“哥,你曾经让我给顾亦恒写过一封信,让我告诉他,如果没有白家,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白茶抬头,“哥,白家没了。”

郑若竹看着她:“那么,姑姑、姑父、阿然他们,你真的放下了么?”

“我想通了,”白茶把汉堡吃完,接过郑若竹递来的纸巾。“他们都已经为了我和顾亦恒……我不和他在一块,才真的叫对不起他们。”

“你都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郑若竹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你还是没能忘记他。”

“哥,忘不掉的。”白茶又喝了一口果汁,“如果不是因为顾怡婷,你当时又怎么肯拉他一把?”

“白茶,你也懂得打蛇打七寸了。”郑若竹苦笑,那个天生爱笑、喜欢叫他“竹竿”的女孩子是他一生无法释怀的痛。她乘坐的飞机坠毁在太平洋上,失联了多年,才终于发现飞机残骸。“你真觉得跟他好,我不拦你。白家垮了,也没人能拦你了。”

白茶接到顾亦恒的电话,她告诉了顾亦恒地址。郑若竹起身:“走吧。”

“哥,”白茶叫住他,“我妈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郑若竹没有回头:“你自己知道,还问什么?”

顾亦恒开车过来接白茶,白茶上车后郑若竹叫住顾亦恒:“姑姑死前把她托付给了我,我是她哥,我希望她好。她要跟你我不拦着,你们也不容易。当年的有些事儿她是真的不知道,过去的就过去吧。”

顾亦恒看着郑若竹,他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无非是想让自己表态。顾亦恒心里冷冷一笑,却还是说:“我听人家说,证明一个人是不是真正属于你的唯一方法就是放她走。我放过她,现在她回来了。所以,我不会放手了。”顾亦恒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放心。”

郑若竹目送汽车开远,宾利的尾灯闪了一下。他站在原地,伸手捂住胸口。

那天顾怡婷在登机前,给他发过一条短信。也只有她,能把交换生比作出塞。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秋天,全国普降暴雨。他在学校的图书馆,眼睛是看着书的,心里却在想着她。第二天,听到飞机失联的消息时候,他还戴着她亲手给他织的灰色围巾。

今古河山无定拒,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她问他,竹竿,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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