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雾的身体还有轻微的颤抖，心底的恶心一时半会儿消不去，她看了手机地图後发现这里在简兮家附近，便打算到他那儿待一下，要不然在外面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她也冷静不下来。
韩晓雾强迫自己镇定一些，至少外表看起来镇定一些，她又摆出那气定神闲的姿态，从容走出便利商店。
反正只要装久了，自然就会变成那个样子了。
她心底盘算着走哪条路会最快到达简兮家，边想边走进一条窄巷。
晚秋的天暗得快，再加上气候不济，巷子里看着也怪幽暗的。不过只要穿过这条巷子，简兮的家就在不远处了。
韩晓雾的步伐稍快，心下的畏惧隐约还在蔓延，不知是不是受到周遭环境所影响，稍微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渐渐紊乱。
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滋生，她的脚步更快了，明明只是一条巷子，却觉得越走越长。
就在她要转弯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不太确定，却又万分确定。
第六感的指涉太强烈了。
恐慌感在一瞬间膨胀，近乎要冲破人体的屏障，盈满整条小巷。她往斜前方的广角镜一看，骤然发现一道人影从不远处的後方闪过。
韩晓雾的心倏地失重，惊惧充斥在每一个细胞中，身体叫嚣着想要逃离此地。
她想跑走或是打电话求助，却深怕会惊动跟踪者，然而维持一定的速度也有风险，跟踪者随时会追上她。
这下再也无法装作处变不惊了，身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恐惧沸反盈天，濒临危机的冲击感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彷佛怪兽的利爪尖锐刺人，而你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到什麽。
未知才是最让人却步的，它就像一条狭长的道路，尽头只有无边黑暗，你永远不晓得自己会在黑暗中撞见什麽。
韩晓雾拔腿就跑，身後的人见状也跟着追上。
她觉得这条路怎麽跑都跑不完，阴暗又狭长，看不到的路口，就像她下一秒未知的结果。
在一只手被抓住的瞬间，她的尖叫几乎要破嗓而出。
她被一阵拉力强迫转身，只见抓住自己手的是一个男人。
「韩晓雾。」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脸上是厚重的黑框眼镜和未刮的青色胡渣，笑容怎麽看怎麽猥琐，「你在便利商店待得可真久，我从下公车就在外面等着你呢。」
韩晓雾闻言後瞪大双眼，恐惧感在顷刻间达到最高点。
是公车上的那个人。
他跟下来了。
她使劲力气想要甩开他，岂料两人的力气太过悬殊，再怎麽挣扎也是无济於事。
「你放开我！」
男人的手力道似乎更大了，他眯着眼笑道：「我是数学系的郑大伟，我喜欢你很久了。」
「干，管你数学系还什麽王八系，你他妈就是这样喜欢人的？」
「韩晓雾，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韩晓雾跟他缠骂了一阵子，怎麽样也挣脱不了。
本来还脏话满天飞的她，突然间就冷静了。尽管心底的害怕依旧深重，然而当情绪到达一个极端後，随之而来的就是沉淀。
郑大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抓着她的手放开了，转而抚上她的脸。
韩晓雾忍着排山倒海的恶心，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缓缓道：「我们先离开巷子吧。」
怀柔政策是最佳的缓兵之计。
岂料要缓的那个兵并不给面子，郑大伟没有理她，捧起她的脸就要亲下去。
男人粗砺的手摩娑着她的脸颊，那触感和当时的绝望重叠，眼前人和那个人的面容互相叠加，她突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地。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是梦魇缠身的囚禁感，是好多个夜晚猖狂的勒索，冰冷无助和兵荒马乱，所有感觉层层叠叠混杂在一起，她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想逃，她要逃，她必须逃……
在两唇即将相触的刹那，韩晓雾骤然惊醒。
既然那时候逃脱不了，这回岂能让噩梦重蹈覆辙……
她抬手往男人的手肘凹陷处劈下，突如其来的痛感让他的手禁不住地松开，趁对方分神之际，她又费尽全力往他的胯下一踹。终於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她准确地命中了要点，而男人倏地放开她，痛苦地摔倒在地上。
韩晓雾拔腿就跑，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燃烧，深怕男人再次追上来。
终於看到了巷口的灯光，她紧绷的神经还来不及放松，就听到了後方追上来的脚步声。
憋在眼底的泪几乎要倾泻而出，然而现在她没心情也没时间哭，只能死命地跑，跑到有光有人的地方，才能脱离危险……
韩晓雾跑出了巷口，光线瞬间明亮许多，对面是商店街，人潮甚多。
後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见到人群就像见到了救世主，一心只想冲到对街去。
突然一辆车伴随着刺耳的喇叭声从眼前呼啸而过，而同一时间，她的手也被抓住了。
韩晓雾几乎要被恐惧灭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更怕的是差点死於车轮下，还是手又被抓住的那种触感……
眼泪顿时间倾巢而出，她吼道：「你放开我……」
「韩晓雾，你想死吗？」
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清冷，带着沉沉的低哑，还有隐约的怒气。
韩晓雾愣了一下，这才抬头看清了来人。
是顾清晨。
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捡到一根浮木，在怒浪的涛声中，她所有的情绪都有一处安放了。
认出是顾清晨後，韩晓雾的眼泪掉得更汹涌了。
「老师……」她扑到他怀里，话不成句，「老师……」
小姑娘全身都在颤抖，脸上的惊色未定，顾清晨看向她跑出来的巷口，只见一个男人在这时也刚好跑出来。
男人张望了一下，看到了窝在顾清晨怀里的韩晓雾，他眼底的怒火霎时间燃烧肆意，朝两人的方向走去，冲着顾清晨就是一拳。
拳头并未招呼到他身上，顾清晨揽着韩晓雾避开了攻击。
郑大伟没有如愿打到他，脸上怒意更明显，只见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小刀。
顾清晨瞳孔猛地一缩。
他连忙把韩晓雾推到身後，後者见情况突然变得如此凶险，有些反应未及，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要报警。
趁着顾清晨分心把小姑娘护在身後之时，郑大伟扬起手上的刀就往他身上刺去……
然而尚未等到小刀落下，男人的手在半空中就被箝制住了。
只见一名陌生男子抓住郑大伟的手腕，看似没什麽用力的一折，一声脆响，短刀应声坠地，而郑大伟的脸因疼痛而严重扭曲。
男人三两下把他给制伏了，过不久接到韩晓雾报警的警察也来了，男人把郑大伟交给他，声音沉沉：「带回局里。」
「是，老大。」警察应了一声，拿出手铐把仍在挣扎的郑大伟铐上，带着他上了警车。
见他顺利带走郑大伟後，男人才转向顾清晨。
韩晓雾见事情平安落幕，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脱，腿也跟着软了。顾清晨见状，在她摔倒之前即时拉住了她，顺着作用力，小姑娘堪堪落入他怀里。
韩晓雾反射性抱住了他的腰。
顾清晨难得没排斥，他安抚似地轻拍了两下她的背，然後向男人道：「谢了。」
「不谢，职责所在。」男人不轻不重地道，「回局里做笔录吧。」
顾清晨应了一声，向怀里的人道：「韩晓雾，我们先去警局。」
韩晓雾摇摇头。
顾清晨：「……」
韩晓雾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脸上是纵横的泪痕，平日里漂亮的桃花眼肿得跟核桃似的。
「去警察局会看到他吧……我不想看到他……」
顾清晨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那个「他」，是方才对他俩伤害未遂的男人。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没事，我保护你。」
韩晓雾闻言後呆了呆，对於这句话会从顾清晨口里说出来有些不敢置信。放在往常，她早已调戏回了千百遍，然而此时她没有心情作那些妖，她脑子放空了一会儿，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男人看了一眼顾清晨牵着小姑娘的手，他促狭道：「女朋友？」
顾清晨没回答，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什麽时候回来的？」
「前阵子，刚调回来不久。」
「常警官重回T市可还习惯？」顾清晨道，「找个时间我请您吃个饭，给您接风洗尘？」
「你他妈什麽时候能不用那种虚伪的模样说话？」常警官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常溪亭你身为人民的榜样、社会的维护者，骂脏话是不合适的。」顾清晨一本正经地纠正了他，俨然就是个春风化雨的优良教师。
常溪亭：「……」
我操你大爷的人民榜样。
顾清晨没再理他，牵着韩晓雾的手继续走。
小姑娘神思明显不在线，脸上惊色犹在，眼底惧怕尽显，泪痕交错，眼眶红肿。
看到警局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抖了抖。
顾清晨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些，带着她从容踏进警局的大门。